景正卿见明媚坐在里面,也不推让,就也走进去,四喜看玉葫也不倒茶,便笑道:“小葫这丫头真是的,架子越来越大,二爷来了不招呼不说,也不奉茶。”少不得她自己便去备茶。
这会儿景正卿坐在桌边,手中兀自还拿着那一盒药,便看明媚。
明媚捧着药碗,垂着眸子喝了口,只当他是不存在的。
景正卿看了会儿,没话找话:“妹妹,这药苦么是什么药你身子不舒服”
明媚也不理他,只是仍慢慢地喝着。
景正卿不恼,反笑道:“若是热,我替你吹吹吧。”
明媚充耳不闻,慢慢喝了半碗药。
四喜奉了茶上来,便道:“二爷喝。”一眼看到桌上的那药膏盒子,不由问道:“这是什么东西,看来好金贵。”
景正卿道:“这不是好东西,里头是药。”
“什么药,用这么精致的盒子盛着”
“伤药”景正卿说了两句,忽地看到明媚眉头微蹙,便道:“也没什么。”
四喜瞧着气氛不对,便机灵地没再问下去,只道:“二爷慢慢喝口茶,暖暖身子,方才小公子在的时候还问起二爷呢,说二爷不知怎么样了。”
景正卿道:“才在门口见过了。”
四喜点头,便才出去了。
景正卿把那药盒子仍旧揣进袖子里,犹豫一会儿,才说:“我不是有心提”他怕明媚以为自己总说“伤药”,乃是有心说来“提醒”什么的,故而想解释。
明媚却忽然出声,竟问道:“这药,真是王爷给的”
景正卿见她终于肯理自己,忙回:“正是,才从母亲那里得来,你要不要看看”他本是没话找话,随口一问,谁知道明媚竟没斥他。
景正卿见状,便把那盒子掏出来,放在桌上,缓缓地又推给明媚。
明媚这才转头看去,先看见他推着药盒过来的那手指还没十分长好,有地方嫩肉红红,看来吓人,也不知究竟是磨破了还是自来那样。
明媚忙垂眸移开目光,又缓缓抬手,拿了那盒子在手中,细细看了一会儿。
明媚心细聪慧,灯影下看了看,便知道那开锁的机关,纤纤的手指捏住盒子中央那梅花心状凸起,轻轻一拧,又往下一按,才把那盒子打开了。
银盒刚开,就嗅到里头一阵清淡香气,暖暖逸出,连景正卿也闻到了,不由道:“好香,听说是很名贵的,虽然还没试,嗅着这香气,却也觉得是极好的。”
明媚见那药膏是乳白色,略有些透明似的,便又将盒子合起来,重新锁上。
景正卿不知她心中想什么,便也不做声。
明媚沉默片刻,忽然道:“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”
景正卿一怔,本能地回答:“大部分是好了。”
明媚道:“你说这是去伤疤的药,还有许多疤痕吗”
景正卿越发不明:“是有一些的”
明媚垂眸,淡淡说道:“我想看看。”
景正卿身子一震,几乎疑心听错:“啊”
明媚抬眸,看向景正卿:“你身上的伤,给我看一看吧。”
景正卿竟咽了口唾沫,不知为何,心头一阵狂跳,又有些窒息似的,隔了会儿,才说:“妹妹,难看的很我怕你看了会”
“会嫌弃你,还是会吓得哭我想看,你若是觉得为难,便走就是了。”明媚的口吻仍是淡淡地。
景正卿皱眉看了她一会儿,终于抬手,在领口处微微一抹,继而滑到腰间,便把腰带解开。
明媚仍坐着不动,景正卿眼睛望着她,如是干净利落把外裳脱了,又解里衣,瞧她仍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虽然那脸色似乎景正卿咬着牙,把里衣飞快地脱下。
明媚这才抬眼,看向他身上。
一下子映入眼帘的,便先是他胸口那一处险要的伤,果真如欧玉娇所说,伤正在心口处,有卫峰的拳头大,结着痂,但旁边却有新鲜的血迹未除去,显然是又落了新伤的。
明媚只觉得浑身又有那种如浸没冰水被针扎似地刺痛感,好不容易才把目光转开。
除此之外,却见那本来如玉一样的好肌肤上,疤痕斑斑,形状各异,令人触目惊心。这是她目之所及的,明媚心里是知道的,他的后背,腿上,也少不了,当日她所见他的手指都给折腾成那样凄惨,他们怎会放过他周身寸寸
明媚死死地咬着牙看着,坐着一动不动,眼睛瞪得大大地,自从看向他的那一刻,就没有眨过眼。
景正卿把衣裳合起来,一笑:“其实也没什么,反正都已经是过去了的且我也没怨过谁,这无非只是我的命。”
明媚转头,定定地看向虚空处,她微微地垂着头,不肯眨一下眼,因眼中的泪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撑着,固执地不肯落下,可也退不去。
景正卿看见了,即刻停了话头。他看得清楚:明媚坐着,看似平静,如木雕石像一般,然而她的身子却在微微发抖。
可是她已经竭力自制了。
景正卿竟也知道。
景正卿起身,明媚却忽道:“别过来。”
景正卿站住,明媚转开头去,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。隔了会儿,景正卿听她说道:“时候不早了,二爷先回去吧。”
景正卿见她如此,便道:“那妹妹好好安歇。”
他转过身,心里空空地,迈步正要走,却听明媚说道:“你先前说的话,我会再想一想,改日再跟你说。”